讨鱼檄文
张又左
我有个发小,现在见面已经非常少了。以前很小的时候,他在吃鱼方面颇像传奇人物,一手扯着小黄鱼的头,一手扯着小黄鱼的尾巴,直接对着鱼的中间啃。大胆的吃法理所当然地导致了一些问题,上小学以前他为了拔鱼刺就去过很多趟医院。他究竟是如何克服卡鱼刺的恐惧的?简直难以置信。屡次栽跟头甚至不能使他本能地形成条件反射。
我对吃鱼的态度就佛系很多。本着有风险一律规避的原则,凡是全鱼或经烹饪的食用部分无刺,或刺的存在可以忽略的,我才会去吃。三文鱼、鳕鱼,一点刺没有,当然是top dish。片得好的鲢鱼,炸得酥脆的鱼,相当于没刺,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放开吃。小黄鱼之类的有潜在卡刺的可能性,还是别费劲分辨哪边方便了,不吃处理。最后是白水鱼,以及据说刺多的鲤鱼,不碰倒还好,一碰上医院,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说的“佛系”并不是佛系到底,否则也不会想写《讨鱼檄文》。大多数情形下,经过烹饪的鱼对我往往没有足够大的吸引力,来让我产生挑战鱼刺防线的耐心和勇气。可是吃饭有没有鱼,并不是由我决定的。尽管身边人几乎都不会点白水鱼鲤鱼这种对吃鱼技术要求极高的鱼,假定有一条处于可吃与不可吃的边界的鱼摆在宴桌上,一阵纠结的惶惑将会浮上心头。吃吧,我就是缺那点下筷的勇气和认真吃的耐心。不吃吧,我既没有客观的忌口,也没有十分决绝的恨意,但我又无法忽略它——这容易搞得我浑身不爽。此外,还有身边一同用餐的人来加深这道鱼的罪孽。要光盘,尝一口嘛,再吃点呗,全都是我不可拒绝的理由。一阵推脱后,我不得不对它落筷,然后不加细抿地吐出嚼了一半的肉渣,姑且算50%的浪费。
你可能会认为并不是鱼出了问题,而是我脑子有问题。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问题在鱼不在我,这是铁定的事实。第一,为吃鱼而扭曲我的自由意志,不免也太失当人的尊严。做人的尊严是不可放弃的,实际上要我佛系到底本来也做不到。第二,让所有人,或者至少大部分人都拥有出神入化的吃鱼能力,显然并不可能;何况卡鱼刺的风险无论大小,更是在劫难逃。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如果有任何一条鱼在读这篇文章的话,我希望你能意识到我在对你和你的同类说话,并且认真阅读、仔细斟酌、互相转达。一切根本原因正是在于,鱼刺在种群间分布的不均匀性。意思就是,你们有的鱼刺多,有的鱼刺少。假设你们——所有的鱼,刺都很多,那么从我最早的祖宗开始就不会打你们的主意,你们不会被端上餐桌,我的好亲戚以及我朋友的好亲戚都不会为了一条没法吃的鱼劝着劝那。假设你们——所有的鱼,刺都很少,那么吃鱼这件事也不至于那么令人烦恼,虽说对鱼的生活而言没什么实质上的改观,但也算乐善好施,普惠众生。
最后,我先前已经讲过,我对鱼没有十分决绝的恨意,所以我的檄文写得不很澎湃汹涌有大江大海之概,亦不致关乎你存我亡,可诉求的表达却应是丝毫不受影响的。我从过去、当下讲到未来,从现实讲到期待,就是希望诸君对此类荒诞的现状能有所认识,使之改观。如若你是鱼,那么请你从细节从自身做起,慢慢改变,由己及鱼。如若你是人,那么请你读完本文即可,毕竟当年孙中山先生写好《讨袁檄文》后,不见得有转发之类,“长江大河,万里以内”,天下群雄亦竞起讨贼。愿与爱人爱鱼之豪俊共图之!
张某檄文印。 🏝️